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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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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師弟◎

進入無盡海, 眼前豁然是一望無際的藍。

海面平靜,風和日麗,天與水交接, 天地間透出一股萬籟皆靜的祥和。

長澗踏在水面上, 海面倒映著他的影子, 影影綽綽,依稀恍惚。

身後諸位大能跟在長澗身後,任由他在無盡海中漫無目的地前行。

長澗不曾回頭, 這場景讓他覺得有些像很久之前他頭一回進入無盡海的時候。

他抱著劍走在平靜的水面上, 鷗鳥鳴叫著飛越身邊。

身前大海一望無際,身後有人喊:“師弟,走慢些。”

“師弟, 走慢些。”許烏疾走兩步將長澗從前方拽回來。

長澗撇撇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為首的那人開口說:“安分些, 你今日再不管不顧一個人往前沖,回去之後就禁足三月。”

長澗瞬間不開口了。

到了地方, 盡生花與等候在村口的村民交談,身後十數名弟子在目之所及處四面張望, 試圖尋到任何一絲不尋常。

長澗放開神識, 識海中映入這個小小村莊的各處,連一點細枝末節都沒有放過。

泰元宗山下有凡人離奇暴斃之事,宗門自然不會不管。此前派出三波弟子下山查探, 竟然沒發現任何異常。

山下人心惶惶, 這樁離奇怪事便緊跟著在山上傳開, 傳到了碧翠峰上。

盡生花聽聞此事, 主動向宗門請纓, 想要解決這樁怪事。峰上其餘人聽聞,也跟著要下山,於是整個碧翠峰傾巢而出,齊聚山腳下。

盡生花聽完事情經過,對著因連日來因驚嚇不已而面色蒼白的眾村民柔聲安慰:“您放心,宗門立於此地,與諸位息息相關,我們必會竭力查明此事。”

在眾人敬畏的目光中,盡生花條理清晰地吩咐下去,讓眾人分開尋找可疑之物。

長澗慢慢悠悠跟著眾人離開,過了片刻又慢慢悠悠地晃到盡生花跟前,低聲說:“師姐,此地的確沒有詭異之處,但另有一點十分不尋常。”

“你說這些村民?”盡生花問。

“對,他們一個個都腳步虛浮,面色不佳。”長澗咂摸著說,“不像是嚇的,倒像是沾了什麽不幹凈的東西。”

盡生花隨著他的話腳步一頓,移開鞋面,從地上撿起個被她踩碎了的果子。

那果子的汁水鮮紅,沾在她手指上,殷紅如血。

盡生花指尖燃起火焰,將那點汁水焚盡,她問:“你也沒覺出異常?”

長澗說:“並未。”

盡生花眉間微蹙,對他道:“先不要聲張,靜觀其變。”

眾人都沒尋到可疑之處,盡生花又讓村民領她去看過先前出事之人的家中以及牲畜所在的位置,也並未發現任何留下的痕跡。

村民收拾了一間寬闊的院子給弟子們。

入了夜,村民相繼睡去。

長澗摸出顆夜明珠,放在炕上。

寇褚神神秘秘掏出個篩盅,又拿出一張疊好的帛圖,展開在長澗面前。

夜明珠的光自下而上映在兩人臉上,照得兩人上半張臉漆黑,比惡鬼還像惡鬼。

長澗:“……這就是你說的好玩的?”

寇褚說:“這還不好玩?”

長澗翻身躺下,給自己蓋好被子,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我倆手氣一向差,比誰踩的格子多嗎?我不玩,睡了。”

寇褚忙道:“別啊,你不跟我玩,我就沒有贏的機會了。”

長澗冷笑:“就知道你打的這個主意。”

兩人小聲爭吵間,房門被人推開。

李子碩躡手躡腳地走進,見兩人還沒睡,瞬間挺直腰背,裝作若無其事道:“早啊,師弟,都沒睡呢。”

長澗:“……”

寇褚:“……怕黑可以直說。”

三人一同盤坐在炕上,李子碩大殺四方,寇褚一副斷情絕愛做派,雙手合十,直說戒賭。

長澗已經對自己的手氣有了清晰的認知,看著自己搖出的又一個一,默不作聲。

在李子碩邪笑著將子挪向最後一個格子時,長澗忽然伸手將他拿子的手往下一按,說:“噓,別出聲。”

李子碩一頓,小聲說:“你不是想賴皮吧?”

但兩人同時靜下來。

這一靜,果然聽見些不同尋常的聲音。

這個時辰,尋常凡人早該休息,即便是修士,除了他們三個,其他人也已入定修煉了。

在離眾人的屋子最遠的一間房中,卻有人醒來,正在小聲地收拾東西。

但沒過多久,那人屋中就闖進兩個漢子,一頓爭鬥之後,最初醒來那一人,又重新被扶回去躺下。

“那個位置,住的似乎是村中一位瘸腿的男人,村民說他平日不出門。”李子碩說。

寇褚問:“你怎麽聽見的,化神期耳力如此不凡?”

長澗說:“不是啊,我一直在以神識觀察村中。”

寇褚立馬說:“打擾了。”

這點動靜極輕又短,若不是有長澗這個不走尋常路的跟人投骰子還能放出神識一心多用,恐怕他們也很難聽見這點動靜。

三人一同翻窗出去,溜進了那人的屋中。

寇褚上去探那人的脈象,長澗與李子碩觀察著屋內的情況。

這是一間有些簡陋的屋子,除卻最簡單的床榻、桌椅、立櫃,幾乎沒有其他東西。

也沒有一個人生活的跡象,長澗伸指一抹,借著夜明珠看見指上一層薄灰。

寇褚示意兩人過去,小聲說:“這人腿沒事,但被人下了藥,現在陷入昏睡。”

“沒別的嗎?”

寇褚搖頭,“沒別的,人是正常人,也不曾沾染過鬼物。”

長澗將夜明珠懟到那人臉前,這男人也同那些村民一樣,眼下青黑,面色蒼白。

“真是怪事,平白無故囚人在這裏作甚?”長澗摸摸下巴,“還不敢讓我們知曉,前幾批弟子沒提到此事,他們可能被糊弄過去了。”

長澗拍拍寇褚肩膀,“師兄,你試試能不能幫他減輕些藥性,明日弟子探查時叫他醒過來,我們好借題發揮。”

寇褚應聲說好,動手幹完,三人便又回到屋中。

第二日三人緘口不言,連盡生花都沒透露半句。

巡查時,長澗特意選了那間屋子的方向,等那人醒來在屋中與另外兩人鬧騰時,長澗及時趕到,厲聲喝道:“做什麽呢!”

幾人被嚇了一跳。

長澗自認為發現大線索,不自覺揚起腦袋,就等著其他人聽見動靜找過來。

那從昏迷中醒過來的人轉眼一瞅他,看清他身上泰元宗的赭紅色弟子服,一下更激動了,轉身沖著長澗沖過來,嘶吼道:“滾,滾,妨礙我登極樂之人,快滾!”

長澗一懵,不防被他在臉上抓了一下。

兩個村民見他發瘋,上前去將人按住,捆了扔在床上。

盡生花帶著人一來,長澗便立刻捂著臉往人身後一躲,寇褚扒開他手看見他臉上的紅痕,笑的前仰後合。長澗氣的惱怒,卻沒有辦法。

盡生花示意兩人安靜,待裏正趕來,才指著那還在不斷掙紮的人問:“他是怎麽回事?”

裏正大叫一聲著往地上一坐,哭著說:“他非說村中死去之人都是登了極樂,不讓我們請仙長下山,頭一回來人時他就對仙長動了手,我生怕他再有大不敬,這才捆了他不讓他見人啊!”

長澗小聲說:“力氣倒挺大的。”

潺鹿與穆晚也湊過來瞧他的臉,幸災樂禍道:“是你自己闖出來的禍吧,小花孔雀?”

長澗撇撇嘴:“好歹是條線索,別奚落我了。”

他撤手下來,那道紅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消失。

盡生花將這人帶走,放進了下山弟子們居住的院子。

一行近二十人或站或坐將這個名叫梁田的男人圍在中間。

盡生花問:“你為什麽說那些人是登了極樂?”

梁田冷哼一聲,並不開口。

許烏平和開口:“你認為他們登了極樂,卻不見他們的親朋悲痛。”

梁田冷笑:“那是他們愚笨,他們該為這些人感到驕傲。”

潺鹿與穆晚交頭接耳,寇褚也對長澗說:“他當真沒被鬼上身嗎?”

長澗差點就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真奇怪,青天白日就胡言亂語起來了。”

許烏說:“可你也得告知他們緣由不是,他們不知曉何為極樂,你不覺得這對他們來說殘忍至極麽?”

盡生花說:“何必與他說這麽多。你想登極樂,我偏不會讓你死,看你能嘴硬到何時。”

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將梁田唬得團團轉,終於從他口中擠出一點線索。

梁田畏懼幾人,說話時目光中卻不自覺帶上癡迷神色,“神仙使者告知我,這些人並非死去,而是留下肉身凡胎,魂魄歸於九天極樂凈土去了。”

“神使叫我看見了何為極樂。”但梁田對他所見閉口不談,繞過這個繼續說,“我們都將得到最完美的歸宿!”

“瘋瘋癲癲。”一直不曾開口的曲江天終於說。

“給啞巴氣開口了。”潺鹿掩唇笑道。

“所以是神使帶他們去了極樂凈土?”許烏對盡生花使了個眼色。

梁田癡道:“那是他們福緣所至。”

盡生花故作不快道:“什麽神使,暴斃而死之人怎可能享什麽極樂。若是如此,難道今日我隨便殺一人,也能讓他去往極樂嗎?若我死了,也能極樂?那還修什麽仙,簡直荒謬。”

梁田瞅著她,嗤道:“其他人可以,你們絕對不行。”

梁田朝著盡生花的臉上指指,又朝著自己的指指,意有所指地說:“你們得不到神使的福緣,妄想。”

從梁田口中能得到的信息就是這麽多,剩下的,盡生花與許烏再怎麽翻來覆去變著法子問,都問不出來了。

“神使,極樂,死。”許烏在紙上寫下這三個詞,“其中有什麽聯系?”

“我們已經知曉,死即是他們口中登向極樂的路,可這個莫名出現的神使,是什麽身份?我們甚至不知道此人是男是女。”

盡生花思量片刻,提筆加上了一個詞。

“福緣。”盡生花困惑道,“什麽是福緣?福緣為什麽能讓他們極樂?神使又是如何給予這些人福緣的?”

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寇褚見長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撞他肩膀,問:“長澗,你想到什麽了?”

“我想,他既然肯定自己一定能極樂,這福緣必然已經落在了他們身上,全村人應當都有。”

寇褚撓撓頭,“那會是什麽?衣服?褲子?吃的?還是水?”

長澗想想又說:“既然他們的極樂與死有關,這福緣,會不會也是能讓他們死得更快的東西?”

“不無可能。”曲江天不知何時站在了兩人身後。

長澗一拍胸脯,“嚇死我了,師兄你走路沒聲音啊。”

曲江天面無表情:“你神識外擴,分明早已看見了我。”

盡生花分出弟子前去打聽村民的習俗,觀察他們家中是否有什麽物件各家都有,拜不拜神,又分出一部分去追查村民日常接觸的食物與水。

長澗心有自己的猜測,盡生花怕他亂跑,分了曲江天去看著他。

兩人行在村間,長澗拋擲著隨手撿來的小石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曲江天分析。

“我見他們人人面色青白,印堂發黑,像是久病纏身。”長澗困惑道,“但他們人人都還能下地幹活,端的一副身體康健的模樣。”

曲江天說:“也許是勞累。”

長澗說:“我不覺得。”

他腦子一轉,想到一茬,便說:“師兄,我覺得不能以常理來揣度他們,說不準所謂的賜福,不是給了他們什麽,而是從他們身上拿走了什麽呢?”

他話一出口,兩人同時頓住了。

“最不走常理路的就是你。”曲江天評價他,卻並未因此否認長澗的猜測,“去問問看。”

裏正今日因梁田苦惱十分,此刻卻還是正在家中編制竹制物用以度日。

長澗與曲江天進來時,他還以為村中又出了怪事,駭得手都被竹刺狠狠紮破。

長澗幫他挑了刺,才開口道:“村中尋常是做什麽生計啊?”

倚靠在泰元宗腳下聚族而居的人,一部分生計仰賴宗門,還有一部分便是靠自己。

山下種植的一些果蔬,養殖的雞鴨,除卻他們自己吃的,大部分都會被泰元宗采買回去,供給尚未辟谷的弟子。此外還有一些制衣、縫補、修築一類的事情,山上也可能會承給他們做。

長澗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你們與外界互通呢?”

“自然也是有的,仙人們付了錢於我們,我們也會去外面的市集買些米面油鹽,或是其他緊缺的物件。”

“那你們最近一次,可缺了什麽,出去采買過?”

“這……”裏正一想,“先前各家的雞鴨,都死了不少,倒是去買過些雞崽鴨崽什麽的。”

“家家戶戶都買了麽?”曲江天環視一周,難得說。

“那也不是,也不是家家都少了。”他咽了口,心有餘悸,“梁家便沒少雞鴨,但梁家的兩位叔嬸,卻都不在了。”

長澗與曲江天對視一眼。

梁田父母皆去,他卻半點不見傷心,這神使對他的蠱惑能力非同一般,他是真信了這些人都是登了極樂。

長澗問完準備走,見到裏正院中半成的竹筐,又多問了句:“近來村中忙碌嗎?我瞧你怎麽臉色不好?”

裏正重重嘆氣道:“不忙的,約摸是嚇著了,也不知何時起便總覺心裏慌張,連睡覺都覺著夢裏全是血。”

血。

這群人面上青白,幾無血色。

人丟了血氣自然而然不就要死嗎?

長澗不動聲色與裏正告別。

等離開一些,曲江天便問:“你是想到什麽了?”

長澗輕“嗯”一聲,但又不敢確定,等夜裏才拉著師門幾個人一同商議。

幾人進的就是長澗與寇褚的那間屋子,兩人尚未察覺異常,潺鹿與穆晚先相對掩面笑出了聲,隨即許烏輕輕咳了兩聲,李子碩別開了視線。

盡生花快步走到炕前,拎起一個篩盅,瞇眼回頭瞅兩人。

“你們兩個。”盡生花說。

寇褚立刻道:“稟告師姐!是仨!”

長澗合夥將人賣了:“還有六師兄!”

盡生花將篩盅與帛圖一同收進袖中,下達判決:“回去手抄一遍戒律。”

三人蔫頭耷腦說:“是。”

幾人圍桌坐下,長澗開口說:“我在想,這神使既然將死看作極樂,那這福緣,是不是也並非神使給予村民,而是神使從村民身上拿走什麽東西。我今日見了裏正,想起他們村民都氣色不好。裏正說他夜裏做夢都是血,所以會不會,是神使取走了他們的血?”

長澗四下一望,眾人都為這個猜測怔然。

“或者說,取走了他們的血氣。”

沈默蔓延須臾,盡生花輕叩桌面,冷靜道:“血氣並聯人之生機,雖從未聽聞有法子能取出人的血氣,但你的猜測不無道理。”

“若當真如此,豈不麻煩。”許烏憂心道,“此等能耐之人,恐怕不是我們能對付的。”

“怕什麽。”霽秋不知何時被長澗喚出,隨著他霍然起身,跟隨在長澗身側,一同耀武揚威地擡頭挺胸,“有我在,什麽神使,見一個打一個。”

盡生花掃他一眼。

長澗“騰”地坐下,洩氣道:“我會聽話不亂跑的。”

此事畢竟尚不明確,盡生花沒向上稟報。

其中也有一個原因,正如長澗所說,他已經化神中期,天下除了那幾位大乘大能,他已少有敵手,的確是見一個就能打一個。

眾人設局入了裏正的夢,果在其中見到一片血紅。夢中竟不止有裏正一人,所有村民身隱霧間,凡人體內自成一片的生機隨著那絲絲縷縷的紅霧被牽引向同一個方向。

入夢之術靠陣法牽引,潺鹿在外控陣,穆晚在裏控陣,長澗與盡生花則負責在夢中探查異常。

見此情景,長澗立即便欲攜劍上前,被盡生花攔了一把。盡生花掌中火焰焚盡紅霧匯集之處的混沌,清明之下,赫然是一張泛黃的青綠山水畫。

長澗兩劍揮出,那畫落下來,被他收入掌心。

三人帶著畫一同從夢中出來。

滿村民眾隨之而醒,紛紛披衣起身,打著火把圍攏過來。

長澗握著血圖,只覺手中冰冰涼涼,纏繞著揮之不去的陰沈氣息。

他打量著手中的畫軸,喃喃道:“這便是福緣?真是要人命的東西。”

盡生花示意他將東西收起來,便對聚集而來的村民說:“我們尋到一樣關鍵,抱歉今夜擾了大家安眠,都先回去罷。”

她話音方落,變故陡生。

長澗本欲將東西收進他的儲物袋中,熟料這張圖先前的安靜全然是它的偽面假裝。長澗才拉開儲物袋,它便驀然脫手而出,張開紙卷,化作數倍大小,發出耀眼的紅光!

天地間陡生一股悍然強勢的吸引力,將在場所有人吸得直往那山水圖中去。

身周靈力似乎正是那山水圖的目標,幾乎是立刻,在場所有弟子便覺體內靈力成逸散狀,統統被那山水圖奪走了!

然而血圖的真正目標還是血氣,修士尚有靈力作為緩沖,能夠保住一方生機,凡人卻只能被血圖毫無保留地帶走血氣。

更何況血圖原本就已經在眾人夢中潛移默化的吸食了一部分血氣,幾乎是眨眼間,村民便在血圖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化作幹癟的幹屍。

長澗雙眸微瞇,手持霽秋便一劍刺向那山水圖,然而愈靠近,那種被吞食的感覺便越發強烈。

長澗撤劍回防,撐起結界,試圖以此抵擋來自這不明武器強悍霸道的攫取。

結界果然有效,身處結界內的眾人頓覺松下一口氣,但仍有靈力不斷向大展神威的圖中逸散。

此次下山不免帶上了些修為尚淺的弟子權作歷練,他們受不住血圖那只一剎的威能,丹田空蕩,暈了過去。

然而比他們更嚴重的卻是那些凡人。

眾人在結界立下後立刻前去查探,卻無力回天。

盡生花試著為痛苦□□的裏正輸入一點靈力,誰知幾乎被吸空生氣的人根本虛不受補,這一點靈力進入體內,非但不能代替血氣運轉生機,反而讓裏正哀嚎著咽了氣。

眾人霎時間臉色蒼白。

他們無計可施之際,幾個修為末等的弟子也發出細微的□□,盡生花緩過沖擊,前去查看,卻發現這些弟子也同村民一般,竟也出現了幹癟之象。

盡生花不敢對他輸入靈力,眾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被困囿於這方寸之間。

結界外是血圖呼嘯帶起的颶風,結界內是弟子與村民慘烈的哀嚎。

結界的光在黯淡與明亮間反覆交替,卻始終□□著屹立。

長澗額間出了冷汗,半點不敢松懈。

“師姐……”弟子低聲喊道,“師兄……”

盡生花俯身過去貼在她頰面,小聲溫柔道:“師姐在呢。”

弟子眼角溢出淚花,喃喃說:“我好痛。”

盡生花一下喉間酸痛,可她不敢哭,她不能哭。

血圖吸了整整一夜,天明時分方才停手,晃了晃,重新化作山水畫,被長澗收入手。

他苦撐一夜,靈力幾乎耗盡,攥著血圖當場就昏了過去。

再醒來之際已經過了七日。

長澗披衣穿鞋出門,卻見平日裏鬧哄哄的寢舍間竟門可羅雀。

長澗摸不著頭腦,傳音給寇褚,寇褚叫他不要靠近山門,安心在寢間休息,晚些時候過去看他。

寇褚不說還好,他一說,長澗偏就不聽。

他新近研究了如何使換顏術,還未用過,當即便將自己變作寇褚的模樣,溜到山門附近。

長澗遠遠站在階上,瞧見底下一群弟子似乎正在阻攔一群修士進入泰元宗。

長澗困惑不解,下到一半,逐漸聽清底下有人在叫罵著什麽。

“泰元宗包庇邪魔,包藏禍心!將長澗交出來徹查到底,還無辜者性命!”

長澗:“?”

他疑心自己聽錯了,還欲往下走。

這時一名弟子轉頭見得他,大驚失色地上前,抓著他的手臂就把人往回帶,“寇師兄你怎麽還敢往山門來,叫他們看見了不得撕了你。”

“啊。”長澗訕訕道,“我就是看看。”

弟子說:“他們那些話你過耳即忘,為了汙蔑長澗,他們現在什麽話都說得出來。”

“哦,好。”長澗回頭望了一眼,群情激憤的人們在山門前匯成潮。

原來他們真的是在罵自己。

長澗想:我什麽時候成邪魔了?

“現在什麽情況了?”長澗問。

弟子嘆出了口長氣,他走得飛快,像是生怕長澗被那群人生扒開吃了,他無奈道:“那村民告發宗門的事情傳出去後,風聲傳得太快,昨日還只是寥寥一些人堵在門前,今日便成了這樣,罵得也難聽。沒有證據的風言風語,也能成這般燎原之勢。”

長澗說:“啊。”

弟子繼續道:“師姐今日與其他幾個宗門的來人在主殿那邊議事,商議解決之法呢,寇師兄,你自去看看罷,可別靠近山門了。”

長澗應了聲,便往主殿去。

殿外有弟子看守,長澗換回自己的臉,到了殿前卻沒進去,站在門邊聽裏頭說話。

盡生花在說:“該說的我已說完,那日發生的事情就是這樣,無論再重覆幾遍,這都是事實。長澗為護眾人,至今昏迷不醒,仙門不能因為他天賦是一等一,修為進展快,就以此等惡意懷疑他。”

另有人道:“是,我們自然不會因傳言斷案。可如今不是我們信不信的問題,是山下人、天下人信不信。盡生花,我們需要你拿出證據證明,你們是清白的。”

盡生花冷笑:“何時清白還需要證明了?”

長澗聽他們在裏頭吵架,隱約猜到幾個點。

一,那夜詭異的畫名叫血圖,可以吸收人的血氣化作靈力,為人所用。

二,那夜村中有人不在,第二日回村發現村中人死去,因而懷疑泰元宗害死了他們。

三,現在整個修真界都認為泰元宗手持血圖是為了供養長澗。

長澗氣不打一處來,硬生生忍下了。

“如今最好的辦法便是,交出血圖,讓長澗接受剩餘宗門的訊問,等證明了他清白,泰元宗自然也就無礙。”

“我師弟光明磊落,交出血圖可以,交出長澗不行。”

裏頭還欲爭吵。

長澗從門外探出頭,笑嘻嘻道:“不就是走一趟審訊嘛,師姐,清者自清,我隨他們去便是,你別生氣了。”

寇褚彈起來:“不是讓你別出門嗎?”

“該聽的都聽見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長澗眼睛亮亮的,他微揚起下巴,真像了只花孔雀,“我是仙門第一天才,就叫這群人好好瞧瞧,這名頭可不是什麽邪魔外道的手段能夠沾惹的。”

幾大宗門定下在兩日後,將血

圖交出,同一日,在泰元宗山門前,由宗門聯合訊問長澗,驗明他道心。

兩日後,長澗大馬金刀坐在山門前石階上,霽秋擱在階上,卡在幾道臺階之間。

身前烏泱泱的人,全是想來看他受審的。但他們離得那麽遠,離長澗十萬八千裏,人擠人擠向下一條長階,連長澗長什麽樣都未必看得清。

時辰已至。

長澗等了片刻,沒等到師姐說話。

底下私語聲漸起。

長澗又等了片刻,聽見身後急匆匆的腳步聲,他回頭一看,盡生花與許烏面色蒼白,盡生花的聲音幾乎顫抖。

“血圖被盜了。”

長澗一怔。

那一刻他心想:狗老天想害死我吧。

拿不出血圖,眾人的情緒隨之達到頂峰。

長澗在原地呆呆地與盡生花和許烏對望,隨後在心中滄桑一嘆,回身朝趕來的幾大宗門高聲道:“血圖被盜,審訊亦可進行。諸位前輩,長澗在此。”

“什麽被盜,分明是你們不想拿出來!得了好處,怎麽舍得丟棄!”

“就是就是,你年紀輕輕臻至化神,有此等捷徑,誰會假手於人!”

吵鬧聲逐漸大起來。

宗門中亦有人道:“今日情形,不適合繼續審訊,延期如何?”

長澗說:“不可。審訊與血圖無關,沒有血圖便不能審訊了嗎?我不同意。”

兩方相持不下。

人群中不知何人混跡其中,竟趁長澗與其他宗門爭執之際朝他出手。

那一招分兩式,長澗分心接下一式,還有第二式叫他沒留心防住,落在他左臉側頰上,立刻就見了血。

長澗伸指一抹,血珠便沾在他手上。

霽秋立刻落在他手中。

底下人驚呼:“怎麽,你還想把我們都殺了不成?”

長澗笑吟吟道:“怎會?”

他揚手在身前立下劍陣,“人不傷我我不傷人,今日誰敢對我動手,便試試這劍陣威力。”

審訊進行不下去,長澗自己氣惱地轉身上山。

其他宗門派出弟子日夜看守,生怕長澗就此逃跑,也怕有人潛入泰元宗對長澗動手。

長澗日日待在寢舍中,展開神識聽山下人怎麽罵他,怎麽罵泰元宗。

起初在寇褚來看望他時,長澗還會朝他抱怨,說:“這群人簡直就是沒事找事,他們嫉妒我的天資,不惜給我扣上這種罪名。”

他說:“卑鄙!無恥!”

其他師兄師姐來看他,他便裝乖賣巧,說:“別聽他們說瞎話,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師弟,大家都知道的!”

但後來愈加沈默的人不是寇褚,不是盡生花也不是許烏,不是他們任何一個人。

是長澗。

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嗎?

他受盡讚譽出生,享遍祝福成長,他行在光底下,耀眼更甚太陽。

他這樣的人,怎麽可能不在乎。

盡生花為他提來一盒精致的點心時,長澗正撐著下巴在看池塘裏的兩只紅鯉,他拋著手裏的餌食,心思還放在山下。

盡生花從袖口裏摸出一本小人書,又摸出一冊話本,還摸出一個篩盅。

長澗以為盡生花中邪了。

盡生花說:“是我瞧你疲憊,特許的,過了今日就沒有了,好好珍惜。”

她一指按在長澗眉心,長澗就乖乖地任她暫時封了自己的神識。

“今日不許再用神識,不許聽山下妄言。”

盡生花看他用了點心,又見他拿書在看,這才起身離開。

走到門前時,長澗忽然叫她,說:“師姐,我今日總覺心神不寧。”

盡生花說:“念幾遍清心訣,喝兩杯符水。”

長澗說:“哦。”

他看著盡生花消失在門前,泰元宗赭紅色的衣袍映著藍天,像一輪永不升起的落日。

長澗還是覺得心神不寧,他打坐入定也靜不下心,總覺得今日將有大事發生。

他探頭出窗外問今日值守的弟子:“今日沒什麽人要來罷?”

弟子說:“沒有啊。”

“也沒什麽要緊事罷?”

弟子說:“沒有啊。”

長澗半信半疑地坐回身,將小人書囫圇翻了個遍,什麽情節也沒看進心裏。他又抓了餌食去餵魚,可那兩條胖錦鯉已經不知所蹤。

不對勁,哪裏都不對勁。

長澗從窗邊翻出去,值守的弟子“哎——”地來抓他。

長澗留下一句“我去去就回”,轉瞬消失在原地。

天邊聚起了雲,方才還一派晴朗,忽然就濃雲密布。

長澗越跑越急,他已臻化神,禦劍前往該更快,他急得像是忘記了,在路上疾奔,直到被他丟在寢舍的霽秋自己跟上來,長澗才想起來,握住霽秋縱身一躍。

今日山門前的人還是很多,長澗到階前時差些從劍上一頭栽倒下去。

山門前山呼海嘯,聲亂難辨。

長澗劇烈喘氣,終於知曉自己的心悸從何處而來。

天邊墨雲團聚,那不是要下雨的征兆。

長澗看見雲間隱約露出的微光。

那是問天誓。

盡生花舉起了劍。

不只是她,許烏、潺鹿、穆晚、曲江天、李子碩、寇褚,他們都舉起了劍。

分明離得還那樣遠,分明耳邊的風聲急促震破耳膜,分明閑言碎語喋喋不休永無止境。

可長澗還是聽見了盡生花永遠冷淡中帶著堅定的聲音。

她說:“以血為證。”

長澗急道:“師姐!”

“我泰元宗上下清明。”

她的聲音不大,那一刻卻壓下一切嘈雜,所有人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嚨,再沒發出半點聲音。

長澗越過半條長階,奮力呼喊:“師兄!不要!”

她的最後一句話更加清晰。

“我師弟絕非邪道。”

她橫劍自刎,六人跟隨,血噴薄而出。

赭紅衣袍被血浸透,竟辨不出究竟誰才是最初的顏色。

血滾在劍身,落在地上,淌過長階,浸入人群。

長澗終於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吼聲:“不——!!!”

天道降下白雷,眾人嘩然。

長澗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聽見。

他去捂幾人的傷處,那血卻從指縫間流出。他按不住這個,又哭著去按另一個。血那麽多,他身上沾得到處都是。長澗恨不得自己生出十雙手,這樣才能將那些血全止住。

可他沒有辦法,他救不下任何一人。

那日最終沒有雨,白雷降下後很快又放晴。

長澗哭得幾乎暈厥,生生嘔出一口血,終被默哀的弟子架回山上。

長澗沒有辦法,白雷降下,說明此事必與泰元宗有關。但世人不信,只認為是他的問題。他顧不得泰元宗內大亂,沒空去聽聞什麽掌門、長老的事情,他只想要那日的真相大白天下。

他長在碧翠峰,父母雙亡,師尊已去,師兄師姐是他最後的親人,他不能讓這群人因他而死還落得萬年罵名。

長澗去了雲上山,去了六安山,去了音塵宗……他去了太多地方,這世間大能他盡求遍,所有人都對他說:“長澗,陰陽逆轉乃是禁忌,你放下罷。”

他們說放下罷,可沒人說要怎麽才能放得下。

最後只有一人朝他伸出援手。

尋渡扶他起身,撣他白袍塵土。

尋渡慈愛對他說:“孩子,不要折斷你的傲骨。”

長澗想要開啟在中央棲梧城中的溯洄陣法,施展陰陽逆轉術,重現當日真相。

尋渡說:“好,我助你。”

他還說:“我有一人要帶到你面前,你等一等,不要急。”

於是長澗等著他。

等著等著,只等來天道異象,漫天風雷與霞紫並存。

他等來尋渡隕落在無盡海。

長澗的念想倏忽即斷。

他失魂落魄返回泰元宗,在路途中終於聽說泰元宗亂局,大能失蹤,掌門氣絕於閉關途中,長老們避世不出,或是退隱山林離開宗門。

泰元宗等著一個話事人,大家都在等長澗回去。

長澗渾渾噩噩想,他不能倒,他得回去。

途徑山腳時,長澗鬼迷心竅地重新走進那個村莊。

他醒之後只來過這裏一次,宗門對死者的一切原樣保留,一切都如常,除了沒有人。

長澗走進先前他們住過的那間小院,走進房間。炕上還是亂糟糟的,仿佛下一刻寇褚便會從門外走進,掏出新的小玩意同他一起玩,而後師姐會冷著臉收繳,許烏無奈嘆氣,潺鹿與穆晚掩嘴偷笑,李子碩會靠在面無表情的曲江天身上笑得東倒西歪。

一切仿佛昨日。

一切停在昨日。

長澗從屋中走出時,碰見了個人。

他沈重而緩慢地擡起眼,在見到來人時心一沈,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梁田看見他怔了一瞬,瘋瘋癲癲地朝長澗撲打過來,怒吼道:“是你毀了極樂,是你毀了極樂,我的神使在哪裏?還給我!”

長澗聲音苦澀而茫然:“……你沒死?”

他應該一起死在了血圖案那夜才對,凡人沒可能從血圖之下存活。

梁田聽到這話癲狂大笑起來,“我沒死!對,我沒死!死的是你那些同門對吧哈哈哈哈哈,他們該死!他們不知好歹!他們都被我戲耍在手心!”

長澗勃然大怒,拽住梁田的衣領將他狠狠往地上一摜。

梁田痛得呼出聲,卻仍在笑。

那笑聲聽的長澗刺耳。

有一股火從長澗心頭燒起來,血圖、謠言、死亡、失望,所有的事件,所有的情緒匯成這一把火,燒得長澗頭腦混沌,眼前模糊。

他眼中幹澀,這一刻卻莫名又有了濕意,他哽咽著說:“你怎敢害他們!”

隨即這悲傷也化作憤怒,長澗扼住梁田的脖子,幾乎要扭斷它。

“你怎麽敢!”

梁田說:“你殺了我,我便去往了極樂,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去不了……”

長澗的理智“啪”地斷線,但在這一刻他又無比清晰地在想,並說:“你想去極樂,問過我了嗎?”

他身上的威壓陡然變得濃稠可怖,沾染汙穢,絲絲縷縷的黑氣從他身後冒出,他的眼中布滿血色,說話的聲音卻在這一刻無比冷靜。

“我碎了你的魂魄,從此天上地下再也不會有這麽一個人。”他竟然還輕輕笑了一下,“跟你的極樂——”

“永別罷。”

那一夜長澗白袍被血浸染,他屠滅了泰元宗山腳下六座村,霽秋激烈地反抗它,試圖阻止他大開殺戒,於是長澗丟開霽秋,憑手殺人。

是村民點燃泰元宗的求救信煙,弟子趕下山,長澗才停的手。

弟子哭道:“長澗,你怎麽成了這樣?”

長澗也想,他怎麽成了這樣。

最後他只是淒涼一笑,那個天之驕子自此死去,活下來的再不是從前的長澗。

海面下的魚成群結伴湊近海面,長澗蹲下身,攪動水面,魚群卻又倏而分散,似是畏懼。

長澗自嘲一笑,終於停下腳步,回首望向身後眾人,

他打眼掃過,一共十八位大能,一位不落,還真是給足了他面子。

長澗倦怠道:“說罷,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雲霄悲憫道:“長澗,仙門對血圖並不是毫不知曉的。”

長澗靜靜看著他。

雲霄繼續說:“修真界久未有人飛升,仙門尋覓各處,於兩百年前,發現了血圖。”

修真界奉行蒼生道,修為達大乘後期的修士,即可招來雷劫,渡劫成功,就能飛升成仙。

但雷劫降下之雷,不僅僅是對修為的考驗,還是對蒼生道的驗證。

道心堅定不移者,一生所行之事為天道認可者,所受雷劫便是正常的飛升雷;道心不純,所行之事有悖於蒼生者,所受雷劫還會有天道的懲罰。

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說自己一生行事皆無愧於蒼生,這條成仙路註定所有人都必須擁有非同一般的能力用以應對雷劫。

大能們找到了血圖,以為血圖會是成就仙門人突破飛升瓶頸、成就登仙路的良方。

但當大能們將自己的血氣送入血圖後,所有人都為之沈默。

血圖將血氣轉化為靈力的比例微弱難言,若是想要靠血圖積累力量助眾人成仙,所需血氣根本不是正常方法能夠做到的。

若殺人取血,便有悖蒼生,更不可能被天道承認。

這是條邪路子。

因而大能們幾乎是立刻就放棄了血圖,將它收歸封印。

“所以血圖是怎麽出現在泰元宗,又是怎麽流落到無盡海的空茫之濱的?”

雲霄沒有回答,而是道:“你記得那百年,泰元宗還發生了什麽大事嗎?”

長澗蹙著眉頭,順著他的話仔細回想。

泰元宗有關的一切,已經隨著他在魔域的生活被日漸淡忘。

長澗慢慢想,才記起來可以被稱為大事的一件事。

“你是指,潤念真人隕落?”

所有大能不約而同露出傷感神色。

大能們沒能找到可以助力渡劫的方法,潤念真人是泰元宗的泰鬥,她自覺已經到了時機,引來雷劫試圖飛升,欲為頹靡的眾人打開一條通天路,但她最終卻沒能挺過雷劫,自此隕落了。

“那時我們去看過,血圖仍舊在封印中,並未失竊。”

長澗說:“失竊?”

“對,失竊。”雲霄說,“泰元宗山下出事後,我與悟道還有尋渡一同前去查看,才發現血圖已經不在封印中,因而我們立即傳喚了所有知曉此事的大乘修士,所有人都否認自己拿走了血圖,探查之下也沒有發現異常。”

“總不能是潤念前輩死而覆生。”長澗不信這套說辭,“當年真人隕落之時,天道降下的異象不能作假。”

雲霄閉目道:“起初我們的確沒覺出異常,但後來,長澗,你不覺得少了些什麽嗎?”

“少了什麽?”長澗不耐煩,“今日是你們要告知我真相,不是我要猜你們的心思,別跟我打啞謎。”

雲霄重重嘆出口氣,說:“長澗,泰元宗出事後,你是不是就再也沒見過懷生?”

懷生是泰元宗當時僅剩的一名大能。

泰元宗出事後,長澗曾有一段時間在各處尋找大能請求他們去中央棲梧城,開啟溯洄陣法,施展陰陽逆轉術,重現當年真相。

他當年第一個找的,自然就是懷生。

懷生那時並未失蹤,他還告訴長澗,他追查到了疑案線索,讓長澗安心等候。

“我還得到過他的傳音。”長澗話音一頓,但他確實再也沒有見到過懷生。

長澗不可思議道:“你是說懷生前輩帶走了血圖,陷害泰元宗?”

“簡直荒謬!”

十八位大能目光沈靜地註視著他。

長澗只覺心中暴虐的火又燒起來,他又記起在泰元宗山腳下的那夜,他遇見血圖案中的生還者,對方嘲笑他、辱罵他死去的師兄弟姐妹死有餘辜。

那一夜他的殺虐之心與現在一般無二。

“原本我不懷疑懷生的。”雲霄聲音涼薄,“可當年尋渡答應為你施展陰陽逆轉術後,去了無盡海。他走之時對我說,他要替後輩討一個真相,也要完成他的使命。

“尋渡是林家人,他的蔔卦問天之術上達天道,世上沒人比他更能算清世間事。尋渡不輕易起卦,他卻為你算了一卦。最後他死在無盡海。”

短短百年間,仙門失去了兩個大乘大能。

那一日天道降下的異象格外奪目,似乎也為此而悲傷。

“那之後懷生緊跟著失蹤,我因此懷疑上他。”

春生無奈道:“我還記得潤念渡劫失敗後,懷生前來問我,世間有什麽法子能開啟回溯陣法。想必是潤念走後,他就動了歪心思了。”

悟道說:“我們從斜因那裏知曉,血圖吸收血氣後轉化的能量,也因人的天賦修為有關。你手中有血圖,應當也知曉此事。當年血圖出現在泰元宗山腳下,必然不是沖著凡人而來,那便只能是沖著你們。”

長澗啞聲說:“我是泰元宗的弟子,他是泰元宗人人敬仰的真人,緣何就非要對我們下手。”

悟道說:“你難道指望他用人命為自己鋪就登仙路時,能剩什麽理智嗎?”

雲霄嘆息道:“此事沒有證據,多年來我們只是懷疑。直至今年,你以血圖誅殺邪神時,我見到了天水珠。”

“那是懷生的東西,他從不離身。我這才想明白,當年天道異象異常,是因為他與尋渡一起死在了無盡海。”

“這就是你要的真相。懷生盜走血圖積攢血氣意圖以血養道,他不滿血氣轉化的力量太少,因而他將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策劃了這場陰謀。斜因從無盡海得了血圖,因而又有邪神出世。”

“可長澗,懷生也死在了無盡海。你還想找誰報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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